阿珠與阿泰

真實故事∕鄉間小牧

第一次見到阿珠是她來教會找兒子。她的兒子在教會的課後輔導班,功課不是很好,但安安靜靜,不像其他的孩子總愛打打鬧鬧。她來瞭解孩子在課輔班的狀況。我與他談話的時候,總覺得她側著臉跟我說話。不用細看就能看出她臉上一大塊烏黑傷疤,可能塗著什麼藥膏似的油亮亮一片。我的直覺是:家暴,心裡立刻猶豫著要不要報警。談完孩子,她說自己先生是基督徒,只是很久沒去教會了,能否來這裡聚會。我當然立刻表示歡迎,但心裡仍然狐疑著:基督徒怎可暴力對待妻子!

隔週,我去探訪阿珠的家,他們就住在教會隔壁村的村口。她的先生阿泰個子不高,卻有對又大又亮的眼睛,每天騎摩托車到鎮上的化工廠上班。阿泰家旁邊有一座廟,阿泰說是他爺爺蓋的。爺爺是村裡有名的乩童,附近村里有好些道壇,都是他爺爺的徒弟出去建立的。阿泰的父親也是乩童,家裡供俸著各路神明偶像。而這正是阿泰內心痛苦的原因:家裡供俸那麼多神佛,卻是整個家庭一年到頭吵架紛爭。他心裡羨慕有一個平靜幸福的家,他說:一個夜晚,他在自家田間散步,仰望星空,立志要找到能使他家庭幸福的真神。

阿泰在外地讀書的時候,有人帶他信了耶穌,只是畢業回鄉工作就斷了聚會。阿泰家屋後還有上一代留下來的一塊田,他除了在鎮上的化工廠上班外,工作之餘還下田耕作。雖然阿泰外表就是典型的莊稼漢,但談吐頗不俗。我們也談論到孩子。他非常疼愛妻小,對孩子期待頗高,但嚴格要求的結果,孩子變得退縮怯弱,缺乏同儕。他知道需要調整對待孩子的方式。最後,他答應要到教會來聚會。

阿泰果然帶著妻子、孩子來聚會。有好一段時間,看著他們全家人一起在教會出入,我頗開心的。幾年後,阿珠與上國中的兒子一起受洗了,受珠的時候,她臉上的污黑傷疤是怎麼回事了。有一年的聖誕節前,發生了令整個教會傷心的事。阿珠騎著腳踏車,要去邀請她的好友來參加教會的聖誕節活動,沒想到半路上癲癇發作,她從腳踏車上摔下來。由於是鄉間小道,沒甚麼人出入,她就這樣躺在路上,直到有人路過發現送醫。她的頸椎摔壞了,從此生活無法自理。

教會不願意讓住在附近的阿泰族人,以為阿珠就是因為信耶穌才有此遭遇,因此我們上下一心,竭盡能力要幫阿泰這個家庭。在醫院住了一段時間後,阿珠終於回家。我們想辦法幫這個家庭找到像電動病床這一類的照護用品,讓阿泰能方便的服事、照顧只能臥床的阿珠。雖然遭遇不幸,阿泰一家的信心沒有退後,他們夫妻常手牽手一起唱詩歌、敬拜、禱告。

教會有兩位姊妹,每周兩次定期去陪伴阿珠,幫她洗頭、擦拭身體,為她帶去最喜歡的蚵仔麵線……。這一切都看在鄰居、族人的眼裡。阿珠終於還是離開了我們。告別式就在他們家門口臨時搭建的棚子內舉行。我們小小的教會幾乎全員到齊。我講了一篇佈道的信息,還請那兩位姊妹分享了陪伴阿珠的點點滴滴。來參加阿珠告別式的鄰居、族人,從未見過基督教的葬禮,他們看見告別式十分的溫馨有序,完全不同於傳統信仰的嘈雜紛亂;也看見教會的關心與投入,事後紛紛表示欣賞與感動。我們甚至有機會後來帶阿泰鄰居的兩個家庭信主。

阿珠走了,但她對信仰的渴慕,唱詩歌投入專注的神情,常在我的心裡。

本文摘自:基福雙月刊2023.2